断代军事史研究的新收获
——《南宋军事史》评介
在我国历代王朝史上，南宋是少有的战争频繁时代，各种性质的变乱此起彼伏，又先后与强大的金朝和蒙古（元朝）长期争战，军事内容异常丰富。然而已有的相关研究，大多偏重于某一方面。最近粟品孝等先生著成《南宋军事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约47万字），首次较为全面和系统地论述了南宋一朝军事史的诸多面相，不仅梳理了南宋与金朝、与蒙（元）战争的全过程，而且着力探讨了南宋的军事体制、军事技术、军事著作、战略战术、军事思想的发展演变，突出了火药的使用、筑城与守城技术的改进等军事史上的重大变革。对南宋频繁发生的民变兵变及其对南宋军事体制的影响也作了深入论析。同十余年前韩志远先生所著《南宋金军事史》（军事科学出版社1998年版）相比较，粟著《南宋军事史》在广度、深度、创造性等各方面，都有新的拓展。可以说，这是一本具有百科全书性质的有关南宋军事史的学术专著。
《南宋军事史》不仅尽量参考吸收了之前的研究成果，在全面性和系统性上前进了一大步，而且还非常注意新的资料发掘和辨析，由此得出了不少新的认识。如对南宋“以文制武”体制的分析，除了充分注意到它的消极影响外，还通过有关史料史实的揭示，明确指出“晚宋文臣统兵战绩还是有辉煌的一面”，这一体制“也维系了中央对地方的控制”（18—23页）。对著名的宋金采石之战，作者注意到宋金双方史料记载的歧异和南宋不同史书记载的差别，详加考辨，令人信服地得出“采石之战实为一次规模不大的遭遇战”的新观点（186页）。对蒙哥汗折戟钓鱼城一战，一般认为是蒙哥汗主攻方向选择的失误，本书则进一步从蒙哥汗这次攻宋的人选安排、战区协调和宋蒙双方当时的实力对比进行分析，明确指出“其失败具有必然性”（241—242页）。对南宋频繁发生的民变兵变，过去论者主要从阶级矛盾和军政腐败角度入手，本书则通过各种性质变乱材料的反复检讨分析，敏锐地注意到：南宋政权南迁、南方广大地区前所未有的开发所带来的经济发展和统治方式的变化，及其对原有社会政治经济结构的巨大冲击，是过去不甚突出的各种民变长期困扰南宋政权的重要原因（328页）。对南宋的军事著作，过去的一些兵学书目虽有清理，但颇有疏失，本书则广收书证，系统梳理，详加考实，取得了不少新的进展，如辨明《武经七书讲义》的作者施子美确为南宋时人（396页），较以前的兵学书目又增加了不少新的著述，如首次举列南宋官方连续编写的多部《经武要略》（414—415页）。特别值得称赏的是，本书极富创造性地安排专章论述南宋的战略战术，这是学界首次对此问题进行较为集中的发掘和系统的研究，涉及南宋的建都之争与整体防御战略、分区防御战略、重点防御战略，以及为对付北方游牧民族精悍的骑兵部队而发展起来的水军战略战术、以步制骑战术等问题，是全书的一大亮点。
一般认为，南宋王朝武功不竞，军力不强，然而这样的王朝何以能够绵延150多年？何以能够与迅速灭掉辽朝和北宋两大政权的金朝长期对峙？何以能较为有效地处置各种性质的变乱？何以能在拥有当时世界上最剽悍的蒙古（元朝）骑兵部队面前顽强抗争近半个世纪？笔者认为，能不能回答好这些问题，是《南宋军事史》撰写是否成功的标志之一。读完该书，笔者觉得作者已经给出了很好的回答。全书贯穿了一条主线，那就是南宋军事实力不可小觑。在军事领导体制和军队系统方面，南宋政府非常注意结合时势的变动而调试求变，从而“较为成功地控驭了全国的军事力量，较为有效地组织起了国防部署”（81页）。在军事技术方面，它不断致力于火器的变革、战船的改进和军事筑城守城技术的提高，从而为抗击金朝和蒙古的进攻提供了“先进的军事技术的支撑”（130页）。在应付各种频繁的变乱时，它注意“根据自身的军事实力和南方地区的地理特点，不断调整对策和措施”（329页），较为成功地运用了招安之法和“以土民制土寇”的策略。在与强大的金朝和蒙古骑兵部队的对抗中，南宋朝野很注意扬长避短，不但“摸索出一些有效的以步制骑的战术”（392页），还结合不同地区的地理地貌特点，创造性发展出两淮山水寨战略和晚宋四川山城防御体系；并大力发展水军，使其成为南宋军队的优势兵种，“为南宋王朝的延续作出了突出贡献”（81页）。在战略防御布局方面，既实行“江淮、荆襄、川陕三大防区分区设防的整体防御战略”，又实行“倚重川陕的区域性防御战略”，二者有机结合，从而“对确保南宋边防稳固、保护东南安全，发挥了重要作用”（393页）。在军事问题的记述和探究方面，“不论朝野，不论文武，不论官民，都非常重视”，从而“涌现出数量可观的军事著作和见解各异的军事思想”（394页），这些显然也反映出南宋军民不屈不挠的对敌斗争意志。综合这些方面，我们不难明白：南宋之所以能够长期立国东南，与其拥有相应的军事实力有着密切的关系。
总之，《南宋军事史》一书系统全面，论述深入，拓展明显，创获颇丰，是进一步了解和认识南宋社会的重要窗口，是近年来中国断代军事史研究领域不可多得的新成果。
